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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應上青雲(1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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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應上青雲(15)

“當時……已經死了?”雲鶴真人怔怔地重覆一遍, 滿目驚愕,不敢置信。

作為繪卷宗宗主,近千年來的畫道第一人, 整個修仙界都以得到雲鶴真人的一幅親筆畫為榮。

雲鶴生性隨和跳脫,為人親和,每月末都會很好脾氣地翻閱每一封來信、請帖,看心情回應來自各個宗門或家族大能的請帖, 做客期間常常隨手留下畫作贈予主人家,也權當是練筆修行了。

因此在他的記憶中, 那次前往梵音宮只是他隨心應邀中平平無奇的千萬分之一罷了, 根本沒有任何異常。

如果不是興致勃勃地想向好友展示這些年的作品, 他根本不會想到把這幅畫翻出來再看一眼。

“不, 不對……”忽然, 雲鶴回想起了一些細節, 原本就形狀偏圓潤的雙眼睜大, 望向星潯, “我想起來了!當時是有些異常的——”

那是一年之初,正在遠游途中的雲鶴毫無架子地席地而坐,身周雪白的信紙高高堆起, 有的被寫信人折成紙鶴、靈蝶, 在靈力的驅動下繞著他低飛,有的則閃著華光,生怕收信者看不見似的。

面露些微好奇之色, 他一個個把信捉住, 像拆禮盒一樣挨個兒拆開。

這個, 看一眼,不感興趣, 扔到一邊。

這個,看一眼,是徒兒來信,等會兒寫回信。

這個,看一眼……啊,是天音又寫信罵他!

騰地一下坐直,雲鶴把信來來回回讀了幾遍,暗自輕哼一聲,不就是他之前在她的閉關室前等得實在無聊,就在地上畫了只烏龜嘛,天音一如既往好小氣!

賭氣之下,雲鶴在心裏默默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——這個月他就不去找天音玩了!無聊死她!

信一封封減少,他該回信的回信,該扔掉的扔進儲物空間,又在天音的信上畫了一個自己吐舌頭做鬼臉的簡筆畫,寄回去。

最後,他面前只剩下一封來自梵音宮光願法師的請帖,希望他能抽時間去一趟妙本寺,為寺中群僧畫像。

“盡快?”雲鶴對著請帖瞧了半天,疑惑地念出書信中的最後兩字。

在他看來,一年伊始想留下一幅“全家福”是可以理解的,每年就屬年初年末他收到的請帖最多,但……為什麽這麽急切?

光願法師常年修玄武定功法,不僅氣息尤其綿長,行動也總是不緊不慢的,能枯坐在石頭上一年半載不動彈,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,雲鶴很難想象他口中也會蹦出“盡快”二字。

但他與光願法師終究不熟悉,便沒有深思,只是愁眉苦臉地嘆氣:“真不巧啊,這邊是南域諸島附近,離梵音宮可橫跨了三洲四海二十城呢……沒辦法,誰叫他替長明守魂十年呢,我也只能特地趕回去了。”

身在遠游,如果是一般人叫他千裏迢迢趕回去畫一幅畫,他才不樂意呢。

可是他欠光願法師一個人情,光願又一向淡泊寧靜,幾次推辭他的報恩,如今對方終於有求於他,他更不好推脫。

一邊嘆著氣,雲鶴一邊喚出點仙筆,不過寥寥幾筆就在空中畫出一幅栩栩如生的仙鶴圖,圖中仙鶴忽然眨了眨眼,抖抖翎羽,昂首挺胸地邁起細長的腿,從畫中走出。

“走吧,我們趕路過去!”

雲鶴拍了拍仙鶴的羽翼,姿態矜貴高傲的仙鶴勉為t其難低頭俯身,讓創作者騎上它的脊背,隨後展翼高飛。

不過兩三天,雲鶴便駕鶴抵達梵音宮主脈腳下。這邊不比南域暖和,片片雪花紛飛,凍得他打了個噴嚏,連忙從儲物空間裏翻出羊絨鬥篷、麀皮小靴穿上。

以他的修為,他早已可以隔絕寒冷,冰火不侵,但他一向不願意這麽做,覺得平日裏春夏秋冬有冷有熱才有意思。

然而,等雲鶴哆哆嗦嗦爬到山上,從一眾相似款式顏色的袍子中找到光願法師,又有一件怪事。

見到雲鶴,光願法師表現得很尋常,寒暄後問他前來何事,吐字還是以前那般慢吞吞的——就是太“尋常”了,就好像他根本沒有寫信,主動邀請雲鶴前來一樣。

違和感有一瞬間劃過雲鶴的腦海。

他面色有些古怪,上上下下打量光願法師幾眼,得到的只是對方一成不變的微笑,笑容慈祥而溫和,像極了寺廟中許願池裏的一只百年老龜。

好像,沒有什麽異常?

可能是年初事多,光願忘記了吧。尤其光願還是妙本寺住持,管理全寺事務……

當宗主是很累的,在徒兒能幫雲鶴分擔前,他也總是忙得不著地,此時雲鶴推己及人,覺得當住持應該也是同樣勞累的吧。

雲鶴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,看向光願法師的目光增添一分憐憫,無奈地解釋道:“不是你小子寫信,希望我來給你們廟裏的僧人畫像嗎?”

“……哦,”大抵是真的忙昏頭了,相貌年邁的僧人慢慢地應了一聲,聲音低沈,“是這樣啊。”

“是呀,”雲鶴沒有多想,在他的印象裏光願法師向來如此,戳一下才肯動一下,“你們商量一下想在哪裏畫、擺什麽姿勢畫,我先去後殿拜訪一下長明,半個時辰後回來。”

說著,他便迫不及待地邁腿,向後殿走去,半個時辰後來到廟宇正門前,按照要求畫完畫像就下山了。

走前,光願法師還挽留他,布滿皺紋的臉一半隱沒在檐下陰影中,讓人看不清神色,他緩緩地說:“雪越下越大了,不如留宿一夜再走吧。”

裹緊鬥篷,雲鶴縮了縮脖子,把臉頰埋進羊絨裏,糾結片刻,還是搖頭回絕了:“多謝關心,但我還是不留宿了。”

“正巧前幾天也收到了我徒兒的來信,我順便回去看幾眼,然後繼續遠游,”他頓了頓,轉頭瞧瞧光願法師,好心勸告,“南域湖海島嶼風景甚好,您有時間也去散散心吧,別太操勞了,該放手的就放手給年輕人……我看你臉色都比以前陰沈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聽完雲鶴的經歷,星潯有些好笑地低語一聲:“很難想象那個披著人皮的怪物聽到你的‘勸告’,心情是如何的——如果它們真的有情緒的話。”

耳尖微動,雲鶴真人敏銳地察覺到什麽,盯著星潯的眼睛:“所以,你知道他們的異樣是怎麽一回事?或者,你遇見過類似的情況?他們是被奪舍了嗎?有沒有恢覆正常的機會?”

“我也是不久前才發現一些端倪,有許多事情還不確定,”雖然是原主為數不多的好友,她見他也莫名感到親切,但畢竟很多年未見,星潯無法完全信任雲鶴,面對雲鶴接連的發問只得退一步,“很多細節,等我查清楚才能和你們說。”

她透露出那種怪物比較表面的特點:“總之,那種東西會吃人血肉,剝人皮作衣,還能通過傷害別人,把正常人轉變成那樣的怪物。被轉化後,那個人可能保留一些原本的記憶,但實際上已經完全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。”

“你們可以把這些消息告訴信得過的人,都註意防備周圍的人,切忌放松警惕。”星潯嚴肅警告道。

說完,她忽然想起一個細節:“你不是說誰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嗎?怎麽看不出來光願法師他們不對勁?”

“算上這次,我一共只去過妙本寺五次啊,中間間隔十年至幾百年不等,而梵音宮那些僧人大多熱衷於動不動下山救濟天下,剩下的那些又可能有職位或者所屬寺院變化……”雲鶴皺著臉解釋,“我每次過去,那裏幾乎都換了一批人了。”

“光願那小子也是,我第一次見他,他還是個七八歲的掃地小僧,身高尚不及我腰,第二次又見他,他就一副中年人模樣了。真不知道他那麽急著長皺紋幹什麽,問他就回答‘這也是一種修行’……”

雲鶴安靜片刻,面色惆悵:“依你所說,我再也見不到那喜歡扮老的小子了,如今不過餘下一副皮囊罷了。”

“哎,不久之後,就連老祖也……”雲鶴幽幽嘆著氣,感慨萬千,“時間過得真快,一眨眼就溜走了。”

憂愁的神情出現在他這一張年少不知愁的面容上,似是少年人故意模仿遲暮之人長籲短嘆,星潯望著他,彎了彎眼眸:“你還是適合笑著。”

“天音經常這麽說。”他喃喃道,伸手摸摸嘴角,扯出一個笑容。

當他揚起嘴角時,星潯仿佛看見那只色彩斑斕的小蝴蝶重新抖擻翅膀,再度飛起來了。

因都有要事在身,兩人閑聊幾句,沒多久就相互告別,雲鶴目送星潯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青藤後,忽地一拍腿,懊惱道:“哎呦,先前柏雲那丫頭不是告訴我要給她師父定制畫本麽,被一打岔,忘記問些細節和前因後果搜集素材了。”

“算了算了,先為老祖作完這幅畫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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